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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陽江河談杜甫:他把握住了歷史,其偉大沒有被同時代立即認出

      發稿時間:2022-11-24 16:04:03 來源: 騰訊網

      記者 | 董子琪

      編輯 | 黃月

      “杜甫是具有當代性的詩人,當代的意思就是包含了無窮的瞬間,”詩人歐陽江河在近日上海圖書館東館舉辦的講座《當代中國詩寫作的語言轉向問題》中這樣講道。華東師范大學教授毛尖和華東師范大學副教授朱康參與了講座。


      【資料圖】

      我們要如何定義杜甫的當代性?歐陽江河認為,“當代性就是我們的時代發生了重大的事件,而詩人按照原先的寫作慣例和規則已經無法處理這么偉大的事情。具有當代性的詩歌就是處理真實事件和歷史本身,并在此意義上,好多個時代同時復活。”

      當代性與現代性不同,現代性含有征服與勝利的邏輯,區分了新與舊,新我必將取代舊我,歷史的過去也必將通往未來。像奧地利詩人里爾克在《豹》一詩中寫豹子在籠中踱步,就屬于現代,展現的是屬于機器文明的、囚禁的、被框定的內容。

      歐陽江河(圖片來源:上海圖書館)

      李白與杜甫的對比

      與杜甫對比而言,李白是無時間性的,不管在哪個時代都是偉大的詩人,而杜甫為安史之亂寫作,安史之亂給予杜甫“思想與事件的結構”,杜甫把握住了歷史,同時喚醒了庾信、陶淵明、詩經和楚辭,將前代詞語的“幽靈”轉化為自己的寫作。

      如果繼續將杜甫與李白對比,在歐陽江河看來,李白的能量來自自然,最好的詩歌都是即興、口占的,而杜甫的創作是苦吟與斟酌,不認第一個到來的字。他說,“李白和杜甫就像是韓愈所稱的一個時代的‘雙鳥詩人’(韓愈著有《雙鳥詩》),一只大鳥能立即認出另一只大鳥的聲音,雙鳥合在一起就把整個國家的耳朵震聾,把時代的詩歌推向最高峰。”?

      與李白不同的是,杜甫的偉大沒有被同時代立即認出,歐陽江河說,是詩人韓愈認出了杜甫的偉大。韓愈不僅認出了杜甫的偉大,也完成了詩歌語言的轉向。韓愈以怪癖博學入詩,張揚自我,自我反諷,將日常生活諸如落齒寫進詩歌,更擴大了詩歌的詞匯表。“此前詩人寫作的詩歌典故意象都來源于《文選》,韓愈用完天下險韻,把自己變成了一個龐然大物,變成了不能提煉為符號的現象。”

      成都杜甫草堂

      韓愈的《南山詩》以詞來對應物,山有多險,他用的字就更險更怪,別人是在美文、炫耀學問的意義上寫作,他是造詞意義上的寫作,以宇宙的眼光、宇宙洪荒的意義上描述自然。歐陽江河認為,“韓愈給無限開清單,也升華自然引起的敬畏和恐懼。在這個意義上,韓愈是沒有辦法被趣味化和微縮的,而他流傳的詩句天街小雨潤如酥那都是最不重要的。”

      詩歌撕開一道口子

      詩歌的詞匯表是貫穿于講座的重要主題。從唐代詩人韓愈入手,歐陽江河講到了現代詩歌如何以擴大詞匯表的方式觸及現實,其中一條就是借助“反詞”。反詞是指一個詞能表達它相反的意思,歐陽江河說,“玻璃”就是一個例子——人們透過玻璃可以互相看見,可同時也意味著隔閡,隔開了聲音與溫度。“原子彈”也類似,一方面是武器,實質上卻是反武器的。在對美國女詩人瑪麗·奧利佛(Mary Oliver)詩歌《翠鳥》的解讀中,歐陽江河為聽眾展現了反詞的力量。

      他闡述道,這首詩重新審思了已經中產階級化、休閑化的生命哲學,在風景優美、微風吹拂樹葉、海浪升起的午后,發生了一樁罪行,詩人以殘酷的眼光發現一條生命——銀魚消失了,兇手是比它更優美的翠鳥,如果兇手是一個癩蛤蟆,良辰美景立刻就毀了,但在這里,一條魚的死亡、兇手的優美都成為了完美的一部分。詩人神經兮兮、冷酷無比,劃開了一道口子,讓人們不要介意一條銀魚的死去,魚沒有自我,沒有名字,就是為了翠鳥而生,而翠鳥不考慮死亡和丑陋,不考慮人類的喜惡,饑餓就是它唯一相信的事。詩人自問,我能怎么辦?我能譴責嗎?我能贊美嗎?這里隱含著自我原諒、退縮和懷疑。歐陽江河說,“在被各種理論描述政治正確弄得大家無處可逃的今天,詩歌撕開了一道口子,提出了疑問,將自古以來存在的幾萬年包含在幸福的一瞬間,然而對思想卻是不負責的。這就是詩歌要做的事。”

      ****

      【附】翠鳥

      翠鳥,從黑色的波浪上升起,

      像一朵藍色的花,嘴里

      叼著一條銀魚。我想,這是

      最完美的世界——只要你不介意

      一些垂死之物。在你整個生命中,難道

      不曾有一天

      感受到它幸福的光芒?

      魚,比一千棵樹上的葉子更多,

      無論如何,翠鳥

      并不為思考這些問題而生。

      當波浪卷過他藍色的身體

      仍然是誰——饑餓

      是他一生中

      唯一相信的故事。

      我不說他是對的。我也

      不說他錯了。他虔誠地吞下

      銀魚

      連同破碎的紅色和劉,連同一聲尖銳而輕快的鳴叫。

      我無法跳出我沉思的身體,

      我的生命依賴這個身體。他重新盤旋在明亮的海上,

      去做相同的事,做得如此完美。(正如同我渴望做些事,無論是些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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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任編輯:mb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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