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資訊 | 財經 | 公益 | 彩店 | 奇聞 | 速遞 | 前瞻 | 提點 | 網站相關 | 科技 | 熱點 |
      跟拍高山羌人十年,他理解了瑰麗史詩背后文化融合的力量

      發稿時間:2022-12-13 16:47:06 來源: 騰訊網

      火苗竄起,晨光灑落,貴生腳踏禹步,手擊羊皮鼓,唱起《感恩還愿之歌》:

      哎……

      神旗已經展開 柏枝已經鋪就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我在香柏枝上跳起感恩還愿的舞蹈

      晨光乍現 陽光鋪滿天地

      自古天地間就鋪展著一條感恩還愿的神路

      這條神路 如今依然向你展開

      我帶著金絲猴皮帽

      穿著羊皮大法衣 擊鼓舞蹈

      我的皮靴踩踏著愿舞的節拍

      陽光鋪滿天地……

      (《十年尋羌》P39)

      舞蹈吟唱的貴生,能吟唱1.6萬多行史詩,是高屯子《十年尋羌》里著墨最多的羌族釋比。

      2008年3月,經歷內心的倦怠和三年閱讀與學習后,高屯子回到青藏高原東部山地,將自己的鏡頭從藏族牧人移向山林與田野里的羌族農民。

      那年5月,汶川大地震襲來,高屯子趕回成都,帶領一群志愿者用一天一夜繞道穿越飛沙走石,將急救藥品送到汶川縣城。

      汶川與周邊的茂縣、理縣、松潘和北川等地是羌人的聚居區。大災之后,保留著古羌文化風俗的災民被散落安置到各地,他們的生計和文化傳承成為災后需要解決的問題。高屯子和妻子顏俊輝聯合“壹基金”,發起“羌繡就業幫扶計劃”,此后十余年里,近2萬名高山羌人和河谷低收入群受到這個計劃的培訓和幫扶。

      將與夕格人一同遷往邛崍的還有直臺寨的五百多位村民。

      王明強是“直臺寨最后的釋比”,

      他把家里兩頭黃牛賣給了阿爾人,二十多只山羊賣給了巴奪人之后,

      收拾羊皮鼓、猛獸頭骨帽等一應祖傳釋比法器走出自家老屋,

      抬眼望去,連綿逶迤到天際的深溝大壑里,

      哪里才是新的歸處?才是那未知的邛崍?

      作為藝術創作者,高屯子的身與心也逐漸和汶川大山深處的貴生一家、夕格羌寨連接融合,持續拍攝他們的日常生活與信仰,在地頭、火塘邊聊天討論,十年拍攝、思考和寫作,推出了電影《尋羌》和新近出版的非虛構文學集《十年尋羌:人與神的悲歡離合》,和攝影作品集《十年尋羌:遷徒與回歸、羌在深谷高山、最后的釋比》。

      傳統與現代的張力

      12月3日至11日,高屯子在上海的美羅城、上戲藝術書店、上海圖書館東館、廿一文化空間、藝倉美術館等處舉辦了電影放映、攝影作品展和交流沙龍,與大家分享“尋羌”的經歷與感悟。

      “電影的優勢是它的視聽語言很生動,圖書則要表達更深層的東西,特別是我內心的好多東西,我的書寫對象的內心的好多東西。他們的故事,我十年尋羌的感慨,這些東西還得靠文字來表達。”在上戲藝術書店舉辦的主題沙龍上,高屯子解釋為何推出影片后還要出版書籍。

      釋比貴生的家庭是《十年尋羌》的主角,汶川大地震一周年到來前,他們賣掉豬、羊、耕牛和心愛的小紅馬,無奈地與山上的瑪比神告別。5月6日,他們離開世代居住的石屋和夕格羌寨,與夕格、直臺兩寨的700多名男女老少一同遷往200公里外的邛崍南寶山。釋比是羌人的祭司,是民族文化的傳承者。踏上遷徙之路,貴生舍棄了很多家什,但一定要把羊皮鼓、響鈴、神杖、金絲猴皮帽等法器背上。

      春日來臨,

      一樹一樹的春花在山谷間恣意開放,春播之歌在山谷間飄來蕩去。

      永順從山下走來,“不要犁了!”

      他對著父親和大哥大聲喊叫:“喊我們搬家!”

      貴生、永壽停下歌唱,好半天才勒住耕牛收住腳步:“搬家?咋個回事?”

      永順說:“鄉長說五月一號前就要搬完,牛馬牲口不準帶走,男女老少一個都不能留!”

      “搬到那里去?”

      “邛崍!”

      “哦喲!窮來?”

      當年9月,村民從南寶山救災板房搬進了新建的樓房,隨后,政府和村民一起推動羌文化旅游項目卻未能成功,大部分人靠政府補助和農家樂生意維持生計。歲月流逝,當年的孩子長大后融入“現代”生活,一些老人仍對夕格念念不忘。?2017年12月18日,貴生帶領部分村民回到夕格老家祭神,在經歷重重考驗后達成精神的回歸。

      從汶川夕格到邛崍南寶山,從倉促離開到艱難回歸,高屯子拍下高山羌人的十年歷程,也記錄下自己十年尋羌的經歷與思考。

      5月6日,

      離“5.12”汶川大地震一周年還有6天,

      貴生一家就要和世代居住的羌寨,和這座長年相守的祖屋告別了。

      幾小時前,貴生帶著一家老小,來到屋后的母親墳前,眾人跪下,

      “阿媽,您把我們從一尺五寸撫養成人,我們成人了,卻要搬起走了!”

      貴生一開口便哽咽難語,大爸德生更是涕淚縱橫:

      “我現在都七十五歲了,

      阿媽呀,您知道,我是不想丟下您啊!

      尋找普遍的精神

      上戲藝術書店的沙龍上,書店主人張松、人類學學者劉琪與電影《尋羌》制片人李鑫聞敬展開交流。劉琪從人類學家王明珂的名作《羌在漢藏之間》出發定位羌的歷史、信仰與高屯子的作品,“羌是在漢和藏之間的小民族,不斷被擠壓,不斷遷徙,帶著一種流浪的心態,但在流浪的過程中,他們始終要去尋找自己的根和心靈的歸宿,這可能就是高屯子一直在呈現的這個神靈。”

      傳統與現代、鄉村與都市之間的張力,是“尋羌”的主線。羌人信仰和文化,在現代都市人身上可以解讀為對“一種心靈的歸宿,一種確定的感受”的需求。劉琪說:“越是在大城市,漂泊的感受越強,不確定的感受也越強,現代性把人異化成一個個螺絲釘,我們找不到意義,找不到歸屬,有時候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我也會想去尋找一個心靈上的皈依。”

      夕格等邊遠村寨的羌人,在經歷大地震和現代生活的沖擊之后,“可能更加需要一種意義的闡述方式,一種重新建立生活的力量”。劉琪曾在西南民族地區進行田野調查,2019年上海電影節期間看過一次《尋羌》,這次再看一遍,她結合三年疫情經驗,對羌人故事有了新的解讀。

      2009年5月8日上午,

      十幾輛軍車和大客車載著夕格、直臺的七百多位村民

      和他們的家具、糧食......向200公里外的邛崍駛去。

      三個月后,

      貴生、永順父子受邀到香港表演釋比舞蹈。

      貴生來到香港街上,和他之前走在成都街頭時一樣,

      總愛翹著鼻子吮吸城市的空氣:

      “楊伯,你又在聞啥子?”我問貴生,

      “怪了!那么大個城市盡是汽車的味道,咋就聞不到神的味道?”

      貴生又往空中翹了翹鼻子:

      “也聞不到鬼的味道!”

      高屯子回應:“尋羌是要找到我們的生命背景和情感依靠,找到之后再去做事情,看待萬物的方式可能就不一樣。夕格人回到這個羌寨,并不是要回到以前的生活。我們‘尋羌’尋的是普遍的精神,不是回到刀耕火種的時代。”

      為什么要放下對財貨與名聲頗有益處的“事業”,去追尋一群高山之上的古羌后裔?去拍攝一群耕種勞作的山寨農民?高屯子的回答是,“既然你關注生命、關注世界,那就請你回到鄉土、回到來處。”

      誰救助了誰

      在夕格的一次“地邊論壇”上,貴生對地震成因的理解體現出傳統的樸素智慧:“好好一個地球,為啥子要擠要壓要斷裂?和敬不敬天地、害不害野物、糟不糟蹋糧食沒有關系?一個人從娘胎里出來,哪一樣不是天地給的?不曉得感恩還要隨便糟蹋地球?地球和人是一樣的哦!”結果,“她實在受不了了,當然要眨個眼、一翻身、哦嗬!”

      對于羌人社區和他們的傳統文化,若從現代都市文明居高臨下審視,必然處于非常邊緣的狀態。高屯子拍《尋羌》的初心,也是幫助羌人走出災后困境,“但是10年拍下來,我反復說,我被他們救助和幫扶了”。

      2009年5月6日,

      陳玉香終于說服了她的婆婆,和大家一起遷往邛崍。

      蜿蜒的山路上,奶奶牽著腿有殘疾的清根孤獨地向山下走去。

      最后離別村寨的是馬群香母女。

      看見女兒從空無一人的寨中走來,

      馬群香停下腳步,抹一把淚,

      向世代居住的山寨,投下最后一眸。

      禮失求諸野,高屯子認定,羌人保存的文化體現出傳統中華文化的精華。十年“尋羌”,他說自己逐漸找到了看待宇宙、生命的立場。“中國文化把天地人打成一氣來看,萬物互聯、彼此相通、天人合一,它講分,更講融合。羌的特點,其實就是不斷的融合。”

      “人類要找到最深層的人性的東西才有希望,都去排斥其他的文化,排斥其他的觀點,認為自己才是唯一正確的,那人類的沖突就不容易化解。”高屯子說,“尋羌”是要找到對天地萬物都有包容的精神和氣度。“西方有西方的文化,東方有東方的文化,其實都可以融會貫通。尋羌是尋找中華文化的根脈,中華文化不間斷的密碼,也是尋找遷徙中的都市人的身份認同和情感依靠”。

      夕格羌人遷居之地,是南寶山監獄遷走之后遺下的茶場。

      茶場舊屋的墻上,還殘留著幾處紅色標語。

      四季更替,生死輪回,貴生的三哥水生、大侄永壽已然離世,

      大女兒采華在十年前的“5.12”地震中喪夫,

      遷居南寶山后與南寶山龍洞村的楊興祥結婚,女兒鈺均己三歲。

      群星己長成14歲的小姑娘了!

      對話高屯子:十年“尋羌”,我找到了安寧祥和的生命狀態

      ?2008年7月,為解決高山羌人因為交通中斷賣不出農副產品而遭遇的生計困境,高屯子與顏俊輝發起“羌繡就業幫扶計劃”,近2萬人從中受益渡過難關。疫情開始的時候,項目的規模已經縮小,因為它已經基本完成了使命。從物質產業層面的幫扶到文化層面的交流與創作,高屯子的“尋羌”計劃經歷了扶貧濟困、跨文化交流、精神啟迪等階段和內容,是一段值得探討的精神之旅,也是一群人尋找自我的過程。

      第一財經:你拍攝書寫的羌人長期生活在交通不便的邊遠山區,近幾年的扶貧脫困與鄉村振興,對他們的生活有哪些影響?

      高屯子:我正在觀察,不僅是羌族地區,也包括其他地區,這跟我們這個“尋羌”項目也有關系。我們這么多年來一直學西方,對中國文化、中國民間的內心世界、傳統的生活生產了解得不夠,鄉村振興計劃很有意思,因為農村是中國人的根。

      現在很多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去做鄉村的事情,用的是城市的方式,比方說把村民集中起來造房子居住。有些做法不符合鄉村人的生產生活習慣,農村是要和土地親近,土地又有一定的分布規律,應該和山、河流這些產生關系。曾經的中國人敬畏天地,敬畏祖先,敬畏自然,有家國情懷,要是不賦予這些文化和精神的東西,鄉村振興就不能持續。看鄉村振興的效果,要看鄉村里大家的道德修養是提升了還是下降了,看年輕人留住沒有。

      第一財經:鄉村振興的下一步要討論和解決應該正是你說的這些問題。我在各地鄉村采訪的過程也聽到類似的觀點,認為鄉村要發展,文化自信就要建立起來。聽了你的講述,我覺得應該反思對主流和邊緣的認識。羌人堅守的傳統文化和思維方式,要如何回歸到我們的生活當中?這是不是你拍紀錄片、寫書和參與一系列活動想要推動的?

      高屯子:拍《尋羌》最開始的發心,是想幫助這一群人走出災后的困境,但是10年拍下來,我反復說,我被他們救助和幫扶了,為什么這么說呢?10年下來,我的一大收獲就是逐漸找到了作為一個中國人看待宇宙生命的立場和觀點。

      第一財經:“尋羌”之路,是不同文化系統之間相互理解、融合的路,也是倡導多元融合的路,這是你從個人經歷出發的一段精神探索之旅,你也說,每個人的精神探索具體可以依托的東西不一樣,可以通過自己的方式進行這樣的歷程,抵達能夠與世界平和溝通共存的方式。

      高屯子:我們處于工業文明逐漸向互聯網文明轉型的過程中,又遭遇了世界比較混亂、疫情防控的時代。許多人內心都不安寧,我們在享受物質極其富有、生活極其便捷的同時,大部分人的內心都沒有依靠,沒有安全感。

      羌的特點就是不斷的融合,不斷的吸取。中國文化5000年不斷,可能原因就在這,中華民族屢遭劫難沒有解體,原因也許就在這兒。我們日常生活中面對的都是時時刻刻變化的東西,要是你找不到那個不變的規律和法則,那就是亂的,找不到歸宿感。

      第一財經:“尋羌”可以回應當下的現實問題嗎?對大多數人來說,找到內心平和規律和法則是很難的目標,你覺得有什么便利的路徑和方法嗎?

      高屯子:看羌族的那些年輕人怎么做出自己的選擇,可以用來回應你的這個觀察。

      當人類面臨精神危機、環境危機等各種危機的時候,就要探尋。中國傳統的農業文明結構受到沖擊以后,大家都往城市里走,以前形成的心理習慣就要受到沖擊。在巨大的轉型階段,有空虛感、有怨氣是必然的。這個時候就要有人站出來去做一些事情。科技發展,傳統的工業體系逐漸退讓,互聯網文明興起,人的精神和思想跟得上跟不上?就還跟不上。解決這些問題需要有識之士去探尋,每個人得出來的結論、想出的方法不一樣。這之后再來應對,那就不一樣了,如果一直停留在變的當中,你始終找不到出路。

      人類希望還是要在東西方文化中找到融合的東西,能不能融合,好多人抱悲觀態度,我覺得不悲觀,人類有共同之處,共同之處一定大于不同之處。 大家意識到問題以后,就會共同努力,認同需要時間。

      羌族年輕人也面對這個問題,也需要一個過程。釋比貴生的大兒子永順,之前一度放棄跟隨父親學習釋比文化,后來他反而學得更認真。走了一段彎路后,他看到高屯子放棄那么好的一個公司,一直在拍攝、書寫,還有學者陳安強一直來錄音,就知道它一定是有意思、有價值的。

      他們的生活雖然不像以前那么艱苦,但大家成天守著電視機看,守著麻將玩,心里就空落落的。他也在思考這些問題。所以現在正是一個轉型時代,需要有人承擔、有人發聲、有人引領。

      第一財經:現在你還經常到羌寨去嗎?還在繼續拍攝?

      高屯子:還在拍攝。我的拍攝其實不止10年,電影拍完了以后,我覺得圖片拍的還不夠,還要去延續,圖片拍完了以后我還要寫書,寫非虛構文學,也要盡量把有些時間、亊落到實處。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沒有中斷和他們接觸。

      第一財經:這些年釋比群體的變化大嗎?他們在社區中的作用,或者他們對自己的認同有變化嗎?你的持續創作和交流,對他們影響大嗎?

      高屯子:你看他(貴生)那個大兒子,由于我們的參與,就重新認真地學習做釋比文化了。跟他們熟了以后,我們相互都有影響,釋比中也有差別,因為各地的風俗也不一樣。那么多年來,大家為了生計或者其他目的偏離了釋比祖師的一些傳統,要去爭取利益方面的東西,我看出來后也給他們提出來。我說,新一代的釋比眼界要放寬,佛教的、道教的甚至是西方好的東西,可能都要包容進來。

      年輕的釋比,例如王小剛、王小勇,很時尚的兩兄弟,以前在九寨溝表演舞蹈,后來他們發現真正的羌族釋比的舞蹈比娛樂表演深厚得多,內涵豐富得多,于是拜了很多師傅,現在兩兄弟學得不錯,會做法事,會唱誦古羌語的史詩。

      第一財經:“尋羌”實際上是尋文化之根,尋各種觀點和文化相互溝通融合的途徑,你這十余年是以自己的方式推動文化的認同和融合吧?

      高屯子:網絡是需要的,但是好多人意識不到人與人面對面的親近、人和土地的親近、人和天地的親近,這個是不一樣的。我的一部電影和兩本書用了十年,我對一個朋友說,要是不去追尋、思考、拍攝、書寫,不去“尋羌”,十年里,又做了什么、留下什么?

      我找到了一種比較安寧祥和的生命狀態,如果沒有尋羌,可能像我以前那樣開公司什么的,掙了很多錢,但是你想一想哪個收獲大?很多東西急不得。(文內圖片由為高屯子作品)

      《十年尋羌:人與神的悲歡離合》

      高屯子 著

      上海三聯書店 2022年2月版

      標簽: 跟拍高山羌人十年 他理解了瑰麗史詩背后文化融合的力量

      責任編輯:mb01

      網站首頁 | 關于我們 | 免責聲明 | 聯系我們

      生活晚報網版權所有

      Copyright @ 1999-2017 www.8x5.com.cn All Rights Reserved豫ICP備20022870號-23

      聯系郵箱:553 138 779@qq.com